1988年,蔡畅接见了一位特殊朋友本该死

2023/1/12 来源:不详

年9月25日下午,医院。

病床前,已经丧失正常说话能力的前全国妇联主席蔡畅,挣扎着坚持接见了一位“亡故”数十年的老朋友。

“大姐......”这位从赣南山区赶来的农村妇女,趋近床前,用浓浓的赣南乡音唤了一身后,立即哽咽了起来。

这声带着赣南乡音的“大姐”,唤醒了蔡畅沉睡了54年的记忆。她挣扎着伸出双手,颤抖着腾在空中。紧接着,另一双布满青筋的手迎了上去,于是,在相隔54年之后,两双手终于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

四目相对,泪眼汪汪,一幕幕往事浮现在各自脑海,仿佛近在昨日。

蔡畅

这位与蔡畅相对而泣的农妇是谁呢?她便是陈毅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,“亡故”数十年的妻子赖月明。

说起来,蔡畅还是为那段婚姻牵红线的大红娘呢。

这段历史的开端,是在年。这一年,赖月明被组织分配到了少共江西省委,在这里的少共委儿童局工作。这一年,蒋介石的第四次“围剿”如火如荼地进行着,炮火隆隆。这一年,陈毅指挥着红军,一次又一次地展开反“围剿”战争。

而陈毅与赖月明的初识,则是在一次慰问演出上。

那一次,中央红军主力打垮了“围剿”的粤敌20个团。为了帮助红军调整状态,少共省委组织了一次慰问演出。

待戏台搭好后,节目开始了。稀疏的松树间,四边的草地上坐满了黑压压的红战士,他们拍着手,呐着喊。而台上,文艺队的演出一首一首地进行着,什么《父与子》、《空山计》、《十杯酒》,只要叫得出名字的,统统都有。

夜深了,节目也快演完了,这次慰问演出的压轴戏也来了。压轴戏,则是由赖月明和少共省委宣传部长李美群对唱兴国山歌。

“哎呀嘞,红军兄弟要听清,哎哪喂,红枪红旗红五星”,随着一声声动人的旋律,眼看山歌就要接近尾声。

就在这时,在台下前排的观众中,一个脸庞宽宽的首长站了起来,边拍着手边看着台上的赖月明,待掌声稀落,他便扭头用着四川口音朝着战士们喊道:“喂,同志哥们,再来一个好不好嘛!”

“好!”战士们话音刚落,这位首长便爽快地向赖月明招手道:“要得,要得,再来一个”。赖月明得了鼓励,也是十分高兴,于是便一支接着一支的唱了下去。

那晚的演出,一直进行到了下半夜才结束。待下了台,仍然兴致勃勃的赖月明遇到了她的领导张绩之,也是出于好奇,赖月明问张绩之:“那个逗趣喊话的首长是谁呀?”张绩之听完,笑着说,那时陈毅司令员呀,你新来乍到不晓得哦。

这便是赖月明与陈毅的第一次见面。不过就在第二天,赖月明便“得罪”了陈毅。

次日早饭过后,赖月明与李美群拿着自制的板子,在拼拢来的饭桌上打起了乒乓球。过了一会儿,外面走进来了一群人,当头的便是陈毅司令员。

赖月明看到后,因为昨天的事情,她有一些不好意思。于是,赖月明便假装没看到,一个劲儿地打着球。

不过一会儿后,李美群看到了围观的首长,于是便停下了球,喊了声“首长”。就在这个时候,陈毅走到了赖月明身边,伸出手拍了拍赖月明的肩膀,笑着说:“打得不错嘛,你这个小鬼头,怎么不理我呀?哈,我晓得了,江西老表不好惹。江西嘛,山多水多田螺多,田螺妹子也多,山歌更多。”

“四川佬,你什么意思?我是田螺妹子,你是什么?”听到陈毅的话,赖月明不开心了,瞪着眼跟陈毅赌气般的说到。

这让陈毅一愣,接着陈毅爽朗地笑了几声后,他要过了李美群的拍子说:“小鬼头,莫发火嘛!来来来,我们两个对对。”

接下来,赖月明一共和陈毅打了两盘球,但都输了。赖月明一看陈毅这么厉害,红着脸撂下了板子,小声嘟囔道:“不打啦,打这种鸭蛋儿算不得本事。”

看到陈仪司令员居然在这吃瘪了,一伙人都笑了起来。张绩之也笑着过去把陈毅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。说来也巧,就在张绩之和陈毅在屋里说话的时候,赖月明正在他们窗口下面玩跳绳,屋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。

“陈指挥,你看看,这个月明不错么,你孤单单一个郎子,要不要我说说,招个嫂子好不好?”

“我说同志哥,岔了岔了,革命没有成功打什么老婆的主意。”

“哎,不能这般说。就说我吧,也是革命里头找着个屋里人,我眼看就要做爸爸了,还不是一样的干革命。”

“哈哈,我说同志哥们,你可是推老牛下坎,是不是嘴馋想打我的地主?既然有这个意思,那好,你们去跟那个小鬼头说说......”

然而陈毅的话还没说完,在窗下跳绳的赖月明羞得脸都红了,连忙抓起一块泥巴往窗上丢了过去,发出了“啪”的一声。

屋里人连忙打开窗子,陈毅看到赖月明急忙忙地跑了,连忙啊了声。张绩之则一直喊着赖月明的名字。而赖月明头也不回,又气又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,心中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。

蔡畅

没几天后,张绩之就到赖月明这里来说媒了,不过赖月明没有同意。直到蔡畅和李富春的到来,才让赖月明改变了自己的态度。

蔡畅在红军中是知心大姐姐,她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十分好,而赖月明也十分敬重蔡畅。当时,蔡畅对赖月明吐露心声,跟赖月明聊了很久的陈毅。她说:“月明,你不要对他的阶级成分(陈毅出身地主家庭)耿耿于怀,出身不由已的。他是个真正的革命者,党组织绝对信任他。他既然拜托了我,依我看,你就听大姐的,跟他结一对革命夫妻吧。”

在蔡畅的解释下,赖月明解开了对陈毅出身的心结,答应了与陈毅结一对革命夫妻。就这样,在年9月的重阳节,赖月明与陈毅结婚了。

然而,因为战争的原因,赖月明与陈毅却只做了不到3年的夫妻。如果再加上陈毅常年在外领兵,赖月明与陈毅在一起的日子也才几个月罢了。

在这不到三年的时间中,他们有过开怀大笑,也有过痛哭流涕。新婚燕尔就要离别,等待无疑是最为漫长的。每次分别过后,陈毅都会给赖月明写信,他写的信往往都很长,也得也十分感动人心。每每读完陈毅的信,赖月明都会有一种自豪感,那是对于丈夫的自豪:瞧啊,我赖月明嫁了个肚子有货的,不愧是个留学生。

年10月9日,陈毅和赖月明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。

因为在这一天中,腿部负伤的陈毅被告知:中央决定,陈毅不随主力红军撤退,留下来在苏区指挥军事行动。

因为在这一天中,赖月明被陈毅告知:敌人越来越近,红军主力马上就要撤退到很远的地方。所以,组织上决定,动员一批红军家属和一些伤病员,留居地方坚持革命斗争。作为留下的红军家属,你便是其中一员。

也就是说,赖月明必须要与陈毅分开了。如果只是短暂的分离也就罢了,但这次不同,因为这时战斗失利的消息频频传开,赖月明深知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。

赖月明也曾尝试与陈毅沟通,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,但都被陈毅拒绝了。陈毅耐心地跟赖月明分析局势,并告诉她:

“月明同志,你的老家在兴国,可以利用这个条件回老家去,坚持革命斗争。这是组织的决定,月明同志,你是共产党员,是要无条件听从组织决定的。红军离开后,反动派一定会血洗苏区。你要坚持下去,在白色恐怖中,以共产党人的信念去工作,去撒播革命火种,唤醒广大群众进入斗争行列。”

有读者或许不解,陈毅为何不让赖月明跟着自己?在此,笔者想说,正是因为赖月明是陈毅的妻子,所以她必须得留在地方。因为她作为领导家属,能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,能动员更多的红军战士留下家属,能更顺利地开展长征。与赖月明一同被留下的,还有毛泽东的岳父母、三岁的小儿子,以及长期患病的瞿秋白等。

就这样,在年10月20日,赖月明被迫离开了陈毅,由老乡万香带着,去到了兴国县。然而,就在到兴国没多久后,赖月明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。

而陈毅这边,形势也不太乐观。

留在苏区的陈毅,当时受他所领导的红军为24师,加上地方武装的10个团大约有三万人,其中还包括1万多名伤员。三万多人,如何与蒋介石的数十万国民党军相抗衡呢?于是瑞金失守,于都失守,会昌失守。转眼之间,“中华苏维埃共和国”也成了历史。

那赖月明与组织失联之后,她去了哪里呢?

一开始,赖月明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下藏到了一个叫大塘背的村落,这里有她一个早年出嫁的姑姑。可当她敲开姑姑的门后,她却被姑姑赶了出来,说她是红军,会招来白军。

无奈之下,赖月明只能继续在荒山游荡。半个月后,赖月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胞妹,于是她在一个深夜,趁着夜色摸进了一个叫南山村的村落。为了防止发生意外,赖月明用木炭把面孔涂黑,小心翼翼地敲着妹妹招贵子的家门。

“谁?”里面一阵响声。招贵子机警地问到。

“妹子,不要怕,我是你姐姐月明。”

门开了,招贵子从里面望出头来,一看真是姐姐,立马抱住了赖月明。

招贵子家也是一户地地道道的红军家属,屋里只有一个女主人。招贵子的丈夫很早就参加了红军,这次随主力远去了。

到了妹妹这里,赖月明也就有了栖身之所。但是,外面白军清剿、还乡团清算的风声还是很紧,赖月明过得也是胆颤惊心。这段时期,外面飘来飘去的传闻也是充满血腥味的,所有的消息都经过乡绅士家们的嘴巴神化了,什么“红军全部被蒋委员长的天兵天将降服了……朱毛上了大枷,在浙江奉化溪口祭了蒋氏列祖列宗……那个在江西做过军事总指挥的陈毅被人挖了心……”等等。

在这种充满各种传言的环境下,思夫心切的赖月明只能每天以泪洗面。然而,赖月明也没能在此久住。

一天,一批带着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士兵冲进了南山村,在靖卫团的指引下,如临大敌一般地包围了招贵子的茅屋。他们高喊着要抓陈毅的老婆,一窝蜂地扑了进去。

然而,屋子里并没有人。原来那一天赖月明姐妹俩正好上后山采蘑菇去了,她们在后山归家的途中远远看到家中这幅景象,立马掉头而逃,姐妹俩也就此走散。赖月明也没有再回来南山村。

赖月明久闻外面的传言,一直以为陈毅已经出事。可事实上,陈毅不但还活着,而且就在离她不远的赣南指挥着红军。

年7月7日,“卢沟桥事变”爆发后,国共开始合作。7月11日,白军被迫停止了向游击队的清剿。随即,中共中央发出了《关于南方各游击队区域工作的批示》,进而与国民党达成协议,将湘、赣、闽、粤、浙、鄂、豫、皖8省边界是多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,改编为了新四军。

此时,经历了艰辛的陈毅同志,正奉命带领游击队离开根据地油山,在南方组建新四军。值得一提的是,在离开油山时,陈毅曾多次派人前往兴国寻找心爱的妻子赖月明,但陈毅每次得到的消息,却是“赖月明在白色恐怖中,不堪忍受白军迫害,跳井自杀了”。

多次寻人未果,陈毅无奈,只能伤感地对游击队负责人杨尚奎、危秀英说:“你们一定要想方设法,再次寻找赖月明,无论如何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然而,任凭游击队怎么找,赖月明还是杳无音讯。

年10月3日,陈毅前往南昌谈判,百忙之中途径兴国,逗留了一夜,夜宿兴国旅社。这家旅社,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,老板梅春芳,是地下党的工作人员。

听说陈毅来了兴国,人们奔走相告,许多失散的革命者纷纷来汇报情况,寻找组织。陈毅特意把万香、曾子贞等人找来,询问赖月明下落,她们均说,赖月明可能牺牲了。哭诉像溪水般滔滔不绝,苦难的气氛充满旅社,至夜才散。

洗过手脸,那哭诉声犹然在耳,又回想起赖月明。触景生情,陈毅陡然记起,当年他与赖月明来到兴国检查工作,就是住在这间房屋。

夜半三更,陈毅辗转难眠,怅然起身提笔,饱蘸浓墨,一挥而就,写下了生平第一首凄凉的诗《兴国旅馆》:

兴城旅夜倍凄清,破纸窗前透月明,战争艰难还剩我,阿蒙愧负故人情。

随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行,转眼之间新中国成立了,陈毅也不再年轻了。可已消失了数十年的赖月明,仍是毫无音讯,直至年。

年的一天,位于于都县仙下圩的百货商店中,踽踽走进一位身背伢崽的中年妇女。

当时,掌柜的老头正在擦洗柜台,见她进来,皱着眉头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:中年妇女上身穿着打补丁的大面襟衫,下边是条皱巴巴的自染土布裤子。她的头发许久未经梳理,蓬蓬松松绾着个髻儿,上面插着一个铁丝发箍,额上垂下几缕乱发遮住半边脸。而背上,则背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。

“同志,我要买粒子硬糖,就是那种花绿纸包着的。”中年妇女来到柜台前,畏畏缩缩地将一只手搭上柜台,手掌慢慢摊开,里面是一板汗渍渍的镍币。

可是,一块镍币怎么能买到东西呢?老头看其可怜,还带着孩子,于是便自作主张拿了几粒冰糖渣渣,并将一粒放到了吵着要吃糖的孩子的嘴里,剩下的几粒,则放到了一个用报纸糊的小袋子里。

“大妹子,你是哪个村的,怎么面生呀?”老头一边问,一边把袋子递给那中年妇女。但那人没有回话,只是一直盯着那张用来糊袋子的报纸。而那张报纸的眉头赫然印着一组铅字:陈毅副总理在中南海接见外宾。消息下边,则是一幅陈毅副总理与外宾谈话的照片。

“陈毅。天!你还活着……你做总理啦……”中年妇女一把夺过报纸,放在眼下端详,一边淌着泪水喃喃道:“陈毅哥,我的郎君……陈毅啊陈毅真的是你,你真的活着……”中年妇女语出惊人,竟让掌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他连忙问她是谁,她说自己叫赖月明。

原来,赖月明并没有死掉。外面之所以说她跳井自杀了,是因为这是她父亲为了保护她所做下的迷魂阵。

那时,她走投无路,四处行乞。就在陈毅要下油山与国民党谈判前夕,赖月明被父亲领人捉住,强行嫁给了一个补鞋匠。

第二年,赖月明生下了一个女孩,不久补鞋匠出门做生意客死他乡。

几年后,赖月明第三次出嫁,令她不免伤心的是,这次出嫁的地方,竟是她在兴胜县委工作过的仙霞观附近。赖月明这回“隐名埋姓”了。她从不言及自己。使她内心聊以自慰的是,她嫁的丈夫方良松,是个红军。

在嫁给方良松后,赖月明又先后生了一女二男。

那日,在赖月明知晓陈毅还活着之后,她立即癫狂地跑回家,接着翻箱倒柜,将所有衣物都装进了包袱里。丈夫见赖月明如此反常,连问发生了什么。

但令方良松没想到的是,妻子竟然说出了“胡话”。赖月明对方良松说:“我要上北京,找陈毅,他还活着,他是我的老公啊。”方良松是知道赖月明是有前夫的,但他根本想不到,她的前夫竟然是陈毅。

“你想过了吗?相隔千山万水.哪来的路费钱?你进得中南海么?”丈夫方良松提出了问题的关键,是啊,没有路费怎么找陈毅啊。就这样,在现实面前赖月明不得不再从长计议。可后来,母亲要离开的事情竟然被儿女们知道了。

“妈妈,你不能走,我们不让你走”大女儿方九秀围着母亲,生怕她一眨眼飞掉。小儿子方斌更是坐在地上号啕大哭。

也是面对丈夫与儿女们的哭诉哀求,赖月明不得不同意不去北京找陈毅,她默默承受着思念之苦。可是,每每想到陈毅,赖月明不禁怆然泪下,她拼命地擂着自己的胸脯,又倒在地上打滚,呼天抢地喊叫。

在残酷的命运面前,她再次品尝到了人生的苦酒。

如果仅是不能见面也就罢了,可偏偏她又在多年之后看到了陈毅逝世的消息。这一消息就如雷电一般,打碎了赖月明所有的希望,真正让她做到了生不能与陈毅相聚首,死亦难以灵堂相祭。

年,赖月明在思考良久之后,终于做出决定:联系组织,告诉组织自己没有死,并把自己的数十年来的经历公之于众。

于是在年1月,《中国妇女》杂志社将她寄达编辑部的信函转给蔡畅。蔡畅获悉后,立即批复江西省妇联。同年,蔡畅同志又特派女儿李特特,驱车赣南看望赖月明。

年9月,赖月明在小儿子方斌的陪同下,终于来到首都北京。

在北京,中国妇联的同志们接待了这对特殊的母子,并且立即与蔡畅的秘书联系。蔡畅的秘书知晓后,马上请示蔡老。可是,这时的蔡畅同志已经久卧病榻,不会讲话了。

“江西的赖月明同志来了,要求见您,见不见呢?”秘书在床边问道。

蔡畅听后,神情异常激动,不住地点头,嘴里呀呀地叫。

于是,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。

病床前,蔡畅泪水汪汪地打量着赖月明,嘴巴无声地翕动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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